老北京胡同里，某三进四合院，挨挨挤挤地住了好些人家。
名副其实的大杂院儿。
一对七十多岁的老夫妻，一个姓孙，孙国强，另一个姓陈，陈丹丽。
在其中一间15平米的屋子里，一住就是五十多年。
而这五十多年，囊括了他们大半人生中几乎所有重要时刻——
结婚，生女，上班，过日子，嫁女儿，继续过日子。
一眨眼，背就佝偻了，头发也全白了。
岁月是把又钝又慢的杀猪刀……
四合院大门口进门处，两排电表密密麻麻，要走到他们家还得七拐八弯。
孙家门外头搭着个2平米的木棚子，安置了一个简易灶台，一个洗衣机。
里侧一个马桶，算是厨卫一体。
可惜，只能嘘嘘，大号还得出去公厕排队上。
在大杂院儿里长大的孩子们几乎都去别处安了家，年轻人嘛，谁乐意那么麻烦啊？
临过道的窗户外面做了防盗网，里头堆放了好些盆盆罐罐。
角落里，被喜鹊搭了个窝。
这只喜鹊，是王德发。
一身黑白，只翅膀尖尖上蓝汪汪。
第九十一世，化身好运的代名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喜鹊上门，孙国强自然也是欢喜的，每天照三顿地投喂小米花生各种豆子。
天冷，喜鹊蔫蔫儿的，没什么精气神，被孙国强拿衣架子扒拉也不跑。
（王德发衔来旁边的锅盖，哐当扣在窝上：呵……莫挨老子，只想睡。）
孙国强兴致不减，甚至异想天开地想要逗弄喜鹊开口学说人话。
努力许久，不得其法……
没成功过……
还总是被老伴儿嘲笑他，老了老了成了老顽童。
老夫妻俩一个是退休的老中医，一个是退休的纺织厂工人，按说不该住在这样的大杂院。
嗐——
俩人有个女儿，嫁了个外地人，又生了两个外孙女儿。
嫁女儿那年，老两口给了一套三环的两居室房子做陪嫁。
原本是够住的，女儿女婿一间房，外孙女儿姐妹一间房。
结果，女婿把老家父母接来养老，就不够住了。
这不，前几年孩子要上小学了，女婿执意要换学区房，一查存款，哦豁，离看上的那套房还差两个零。
自从恋爱后脑子就不大清白的女儿被一家子缠得头大，吭哧瘪肚地回娘家，再一次掏空了老两口的家底。
本本分分当了一辈子牛马的打工人，除去买房外，攒下百万养老钱，居然只够重点学区房的30%首付。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为了两个乖巧懂事的外孙女，孙国强是乐意的，大不了接受医院返聘再去给病人把脉嘛。
老专家号一个一百，扣除七七八八的手续费，能到手六十多，每天看十个八个病人，至少能维持两老的生活。
【才七十多，正是闯的时候。】
这话，是女婿打趣着说的。
孙国强白了他一眼，后悔女儿高中时有早恋的苗头被他第一时间掐灭了。
传说中的凤凰男，怕不是已经在孙家落地生根了。
【爸，萌萌这周六要去钢琴考级，甜甜能不能麻烦您老照顾两天？】
女婿话还没说完，甜甜已经扑进姥爷怀里撒娇。
孙国强能说啥，哈哈笑着同意。
等女婿走了，爷孙俩头挨着头挤在防盗窗前，玩喜鹊窝上的锅盖。
（王德发：……咋这么烦人呢？哐哐哐的，不睡觉啦？！）
没想到，第二天甜甜从搏击课放学回来，一张嫩呼呼的小脸一点儿笑模样都没有。
【怎么了甜甜？】
甜甜眼底有一丝惊慌，眯着眼睛摇头说没事。
【甜甜，姥姥做了拔丝地瓜，你最爱吃的，来，你来帮奶奶尝尝味道！】
【嘎？】
王德发从锅盖底下钻出头，拔丝地瓜啊，甜丝丝的，想吃！
(??﹃??)
甜甜塞了一块进嘴里，吧唧吧唧地没尝出啥味儿。
孙国强看了一眼老伴儿，坏了，这孩子有心事。
咋就不肯说呢，真愁人。
两口子牙都不太好，眼看那一盘拔丝地瓜凉了，硬了。
甜甜和前一晚一样，吃完饭又趴在喜鹊跟前发呆。
【嘎——】
王德发瞪眼，又冷又饿，眼神儿总往餐桌上孤零零被剩下的拔丝地瓜瞟。
甜甜会意，慢吞吞起身去把盘子整个儿端过来。
【小鸟，你吃吧，我今天不想吃！】
王德发哪里会客气，一个用力把锅盖掀翻，一头扎进菜盘子里。
duang——
好硬！好甜！黏嘴！
甜甜眯着眼睛，有些想发笑，忍不住伸出手指摸了摸灯光下泛着艳丽蓝色的翅羽。
王德发眼前一花，久违的技能发动，一段画面闪现——
一间五十多平的大教室里，没有课桌椅，十来个大小不一的小姑娘在教练的指导下进行热身运动，然后戴上拳击手套一对一练习简单的搏击术。
甜甜赫然在列，软绵绵地出拳，配合着没有气势的一声【哈】，跟玩儿似的。
然后教练命令大家互相传球，甜甜对面的女孩没控制好力气，甜甜抱着球摔倒了，后脑撞到墙上，哇哇大哭。
教练挥手叫大家继续，把甜甜这小丫头带到了隔壁房间，从头到脚摸了一遍，连前胸也没放过。
甜甜心里奇怪又害怕，不让教练脱她衣服。
教练脸色难看地说，【你今天表现不好，没有小红花，我会跟你妈妈说你训练不认真。】
王德发尖尖嘴还插在拔丝地瓜里头拔不出来，已经想要跳起来骂娘了！
圈圈他个叉叉的，那个教练猥亵，还威胁孩子！！！
揍死他！
甜甜不敢告诉姥爷，她已经比不上姐姐优秀了，要是再被妈妈知道她上培训班不认真，要被打屁股。
喜鹊反常地在小丫头脑袋顶上盘旋，孙国强倒是见着了，他一伸手，没想到喜鹊居然落到手背上。
【嘎——搏击课教练欺负甜甜，报警，快报警！】
孙国强悚然一惊，后退半步。
【什……什么？】
【嘎——】
王德发无奈，把刚才看到的画面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省得这老头不相信。
孙国强气得不轻，抄起水果刀就想冲出门去。
看到外头已经暗下来的天色，想起甜甜放学之后那培训班就上了大锁。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我先问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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