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万并州军列成鹤翼之阵，矛戟锃亮如午夜之月，缓步向前更是威压而来。
这是杨禁的初此指挥如此大规模的战斗，身旁又没有老将坐镇，难免心生恐惧。虽然强装镇定，可已经神情恍惚。
吴当很是担忧地看向杨禁，虽然在刚才杨禁展现出来自己多年累积的武艺，可是眼下是大兵团作战，个人勇武的作用被急剧压缩。
敌人也有弓手！
吴当眼神敏锐，一下子就发现了隐藏在敌人中军的弓手。因为培养弓手所需代价太大，正常军队当中弓箭兵不会很多。
而眼前的景象却是令吴当大失颜色，一……二……足足三千弓手！
吴当久在军中，仅仅一个照面便大概看出敌人的弓手数量。
又见敌军停滞在了第一道壕沟面前，杨禁还在疑惑而吴当已然看出地方要发动弓箭袭击。
“快躲在土墙后面！盾手何在？架起大盾！”
“全军转移到土墙之后！架起大盾！”吴当的命令迅速传播开来。
“嗖！嗖！嗖！”无数破空声音传来，一道道箭矢划过天空，绕出一道弧线，齐齐射入阵地之后。
箭矢射到盾牌所发出的“当当”声不绝于耳，杨禁眼睁睁看着无数还来不及躲入土墙和盾牌之下的士兵被这箭矢射成刺猬。
有穿喉而过，有的则刺破大腿，鲜血留了一地。只要不射中要害，这些人一时半会还死不了，只能瘫在地上不住哀嚎，鲜血再度殷红了战场。
箭雨并未因为对方的哀嚎而停止，无数箭矢从天空射下，如同最后的审判一般，用他那充满死亡恐惧的声音，诘问着每一个士兵的灵魂。
杨禁不知过了多久，他目所能及的土地上横七竖八躺着死尸，弓矢遍布整个阵地。
如此煎熬的时光仿佛越过越慢，到最后耳边的哀嚎声音也听不见了，只能听到身旁盾手急促的呼吸声和听得越来越清楚的脚步声。
他们上来了！
躲在盾手的大盾之下的杨禁与数丈之外的吴当对视一眼，缓缓拔出刀来。
三……
二……
一……
“杀！”两人突然暴起，带动周遭士卒一拥而起。杨禁一刀便砍掉眼前士兵的右臂，那士兵的右臂连同他手中握着的长矛一同掉落在地，血涌不止。
杨禁抓住机会，又是一刀，直接劈在这士兵脖子上，当即没了生气地倒了下去。一众将士见杨禁如此威猛，全都躲在他身旁。杨禁挥刀不止，竟然让敌军的攻势为之一滞。
身旁的吴当也是捷报连连，他的士兵虽说都是老弱病残，可也有些精锐亲卫在身边抵挡。
虽然敌军人数众多可一股脑围了上来，却不能一一展开。而逐渐合围敌军却还需要些时间。
杨禁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的弓兵正可以使用，便委托吴当总揽全局，自己则召来弓手数百人，列阵在由步卒围成的圆形方阵之中。
“放箭！”杨禁一声令下，箭矢齐齐飞向敌军大部队。
敌军因为已经与自己短兵相接，怕误伤自己人，都不敢回击，只能躲在壕沟之后。可那两三道壕沟才能躲藏多少人马？
弓兵阵地遭到这数百支羽箭的袭击立刻慌了神。
这一幕被荀明看到，当即下令撤回弓兵。“弓兵的使命已经结束了。敌军已然快要被我军包围，胜负只是迟早的事情了！”
荀明站在阵营之中，脸上却没有半分喜色。一旁副将见状，问道：“如今胜局已定，将军为何不喜？”
“敌军仗着那道土墙，就已经在此阻拦我军大半个时辰。我又如何能喜？”荀明看向阵中，眉头依旧不舒。
“为了这五千弱兵，折了我三百龙虎营，不值，实在不值！”荀明摇了摇头，胸中气愤不已。
副将见荀明如此，不敢多言，却是撇到官道之上有数个骑士正向战场赶来。
“将军！您看！”副将指向那几个骑士道。
荀明看去，他目力极佳，一眼便看出了来者的军服是并州军所穿的棕红色军服。
不看还好，一看下去荀明更是怒气大涨！“来者从容，必然是主公已然取胜！”
“小小的土墙竟让我失掉这一大战功！”
荀明虽然气愤，可是使节来到营中，他也不得不以礼相待。来者传达了宋仪的命令。
命令写在一块细帛上。“大战未至，想来为贼所阻。贼酋业已授首，速移军击之，勿使四散，再成祸乱！”
荀明见了命令，沉吟片刻，愤然道：“今日是天时地利皆不在我手！敌军坚韧，轻易难以攻克！传令前线，留下一部兵马与之纠缠，其余诸部整理行装，速速随我袭杀溃散敌军！”
传令官很快就将荀明的命令传到各部耳中。
杨禁依旧在指挥弓手射击，而吴当已经渐渐力尽，越发感觉要防守不住。
正紧要关头，吴当神情一愣，敌人竟然尽数撤退，只留下四五千人退到第二道沟壑之后，与自己等人僵持起来。
“该死！他们这是缓过神来，要去支援宋仪了！”吴当立刻反应过来，可是他如今组织部下防守尚可，若要追击荀明一部，实在是以卵击石。
杨禁也看出了场上行事，无力地看向从容撤走的敌军。抬头看了看太阳，差不多已经一个时辰了。
“吴将军，此战辛苦了。”杨禁来到吴当身边道：“敌人如此着急地支援宋仪，想来只有两种可能了。”
吴当沉默不语，而杨禁也是一脸悲戚。
又过了半个多时辰。便有溃军三五成群进入到杨禁的视野当中。赖着弓矢的威力，敌军一直不敢冒然上前，杨禁一方依托工事又打退了几次敌人的进攻。
四五千敌军无法将阵地完全包围，只能围成个“C”状，留出一个巨大的缺口来。
吴当来到杨禁身边。“等到日头落山，若是荀明的大部队不回来，我们可以趁此逃脱！”
杨禁显然已经对眼下情况不抱任何打算，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前线究竟如何了。父亲死了没有……
尽管那微不足道的可能性是如此的细微，杨禁也幻想他的父亲有可能活在世上。
直到夜半，一队逃兵误打误撞地靠近了阵地，吴当捆了逃兵丢到杨禁面前。
杨禁亲手斩杀了这个说出他父亲已死消息的逃兵，刀上还在滴血。杨禁横刀在颈，就要用力。
吴当一手夺下刀柄，大骂道：“军中之事，岂能儿戏！阵中三千士卒的性命全在你手上！”
“你！”杨禁见吴当夺了自己的长刀，不由大骂。“入！生不得，死不得！让我留在人世，背着骂名，让人嘲笑一生吗？”
“为何要求死？如今不是突围不出去！等到夜再深些，多试几次，趁着夜色，谁能抓到我们？”吴当嗓音可比杨禁大多了。
“等到逃到弘农，也能东山再起！你今日若是死在这里。九泉之下如何得见杨太守？”
杨禁气不过。又夺来身旁侍卫的刀，却被吴当飞来一剑打得手腕生疼，握不住剑来。
“把杨公子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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