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整个院子都陷入了万籁寂静之中。
屋子里桌上吃光的碗筷还摆放在那里。
床上微微凸起，不仔细看的话，都看不到那里躺着个人。
床上那人的胸腔微微起伏，而也正是这微微起伏预示着这人依旧活着。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黑影闪了进来。
黑影小心观察了一下屋内的情况，确定屋子里只有床上那一个人，这才悄悄进了屋子，转身轻轻关上了房门。
他轻手轻脚地来到床边，看着床上正昏睡的人。
犹豫半晌，才伸出手轻轻推了推床上的人。
床上的人，不是熟睡而是昏睡，所以，推了半天才推醒。
“谁？”因为久未说话，床上那人的声音很是沙哑。
“海叔，是我，墩子，”黑影俯身轻轻说道。
“墩子，”床上那人反应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双手锤撑着床板，想要起身。
黑影赶紧把手伸到床上那人的腋下，把他拉了起来。
然后把枕头立起来，挪动这人也就是他嘴里的海叔靠在枕头上。
海叔靠在枕头上，长舒了一口气，这才轻声问道，“墩子，你怎么来了？”
“我，担心你，所以找了个机会溜进来看看你，”墩子担忧地看着虚弱的海叔，想起白天自己偷听到的话。
原来大夫在诊脉时，门外闪过的那个身影就是这个墩子。
“有什么好担心的，能熬一天是一天吧，”海叔的声音里莫名有一股嘲讽的意味。
墩子看着海叔，心里犹豫要不要把自己白天偷听到的话告诉他。
海叔似乎是发觉了墩子的犹豫，开口说道，“墩子，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我都已经这样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墩子看着眼前一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的海叔，眼角一酸，就想流泪。
他声音里带着一丝哭腔说道，“海叔，我，我白天偷听到那个大夫跟师爷说，说你的时间不多了，师爷不知道想干什么，让大夫给你灌猛药，说是要你三天后必须能站立走路，可，可是这猛药如果用了，你，你就只有十天能活了……”
听了墩子的话，海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他艰难地抬手摸了摸墩子的头。
“墩子，不用难过，我本来也没打算活着，要不是为了找机会给你婶娘和娇娇报仇，我可能早就自绝了。”
原来这人也就是海叔早就知道自己的婆娘和闺女已经魂归黄泉了，可笑的是，那帮人白天还用他婆娘和闺女威吓海叔。
想起自己已经惨遭灭口的婆娘和闺女，海叔眼底闪过一丝悲痛和强烈的恨意。
他压下心底的仇恨和悲痛，仔细思考了一下墩子的话，顿时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爷要求自己三天后必须能站立行走。
“怪不得今晚的饭食这么丰盛，”海叔嘲讽地说道。
“什么，海叔，你在说什么？”还沉浸在悲伤里的墩子抬头疑惑地看向海叔。
“没事，”海叔看着眼前这稚嫩的少年，唉，这孩子也是个可怜人，他想了想，对墩子说道，“墩子，你找个时间去我家，在我家厕所的西墙根下面，我埋了一个箱子，里面有点钱，还有几根金条，你拿着，去知青办，报名支援大西北。”
“为，为什么？”墩子似乎是被海叔的话惊住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海叔又摸了摸墩子的头，“墩子，你是个好孩子，跟着阿虎这帮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海叔那里藏的钱够你花半辈子了，拿着钱，趁早离开这里吧，还能寻一条活路。”
“可，可是海叔，你怎么办？”墩子拉住海叔的胳膊，急忙问道。
“咳，我就剩十天好活了，还能怎么办，能熬一天是一天吧，”海叔压下心底的仇恨，掩下心底的算计，不想告诉这虽身处染缸，但依旧赤忱的少年。
“海叔，你跟我一起走吧，”墩子拉着海叔，声音里全是哭腔。
“傻孩子，我就剩几天的光景了，我就不走了，但是，你要听话，明天，明天就赶紧去把东西挖出来，金条你另外再藏个安全的地方，至于钱，你留着花，然后赶紧去知青办，坐最近的一班车离开，听到了吗？”
墩子依恋地看着海叔，他心里明白海叔留下肯定是想要报仇。
他想说他要留下跟海叔一起报仇，但是他知道海叔不会同意的。
“好，天亮了我就去！”
“嗯，乖，”海叔慈祥地摸着墩子的头。
其实说起来，墩子会来到这里还是受了他们一家人的拖累。
这孩子从小父母双亡，跟海叔住在一条街上，海叔两口子心善，时不时会接济一下墩子。
而墩子这孩子知恩善报，也会经常帮着海叔一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后来海叔家出了事，墩子就想办法加入了虎哥这帮人，想要救海叔出来。
可惜因为他年纪小又是新人，一直在边缘活动，还是虎哥他们处理海叔婆娘和闺女的尸体的时候，墩子才多少摸了进来。
可惜，他救不下海叔的婆娘和闺女，这是他一生的伤痛。
但是现在，他知道自己帮不了海叔了，他也拒绝不了海叔的好意，以后，他一定会生一个孩子过继到海叔的名下。
“行了，没啥事，你赶紧离开吧，省得让别人发现，再多生事端，”海叔见墩子想通了，又摸了摸他的头。
墩子起身抱住海叔，把脸埋在海叔的脖颈处。
没一会，海叔就感到自己脖颈处湿漉漉一片。
“唉，”海叔长叹一口气，拍了拍墩子的后背，“好孩子，叔知道你的心思，你以后好好的，叔就知足了，走吧！”
“叔，”墩子紧紧抱住海叔，良久，才慢慢松开，然后跪下给海叔磕了几个头，就转身离开了这里。
海叔看着墩子的背影，知道这是他们爷俩今生最后一次见面了，以后就是阴阳两隔了。
希望这孩子不要冲动，能听自己的话，拿着钱和金条，找一条新的出路。
海叔擦了擦眼角不知什么时候涌上来的泪水。
眼底恨意涌动，接下来，自己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利用最后的时间把仇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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