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王猛在豫州身死之后，大夏朝野震动，边境戎族又蠢蠢欲动，局势变得愈发微妙起来。
远在羊城郡的萧九得到消息，狠狠攥着拳头，望着昏昏沉沉的天空沉默不语。
“夫君在想什么？”
李洛瑶此时已经身怀六甲，模样也没了当初的古灵精怪，开始越发像一位人妇该有的端庄稳重。
此时听到李洛瑶的询问，萧九没有答话，反而长长的叹了口气。
萧九若思虑的不为其他，只是现在京都禁军大败，自己这个羊城郡守就要面临更多来自豫州起义军的压力。
现在金子和黑子两兄弟虽然率领麾下精锐沿着海路前往青州，并且取得了不小的战果，可作为发家之地的陵水县城还正被青州军围困。
萧九也想从羊城出兵，用在羊城郡新组建的军团支援北方战场，可大军一旦开拔，很难说不会被豫州的起义军钻了空子。
现在的萧九身上系着治下数万百姓的生命，每一个决策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能敲定。
更何况现在李洛瑶已有身孕，为了自己的讲要出生的孩子，他也得谨言慎行。
如今的萧九忽然有些怀念作为山匪的日子，虽然每天都在为一日三餐发愁，可肩头上并没有这么多沉重的责任。
当战争来袭，人的生命显得如此脆弱，一旦青州军打入羊城郡，此地便会成为人间炼狱。
目前萧九唯一能仪仗的就是已经深入青州腹地的金子，若是能在青州打开战果，断了根基的青州军自然会从陵水县撤兵。
只是战场的局势瞬息万变，谁也说不准未来的局势会走向何方。
或许现在能让萧九在煎熬中苦苦支撑的，就是李洛瑶和自己身边这个小家庭了。
想了很久的萧九最终还是暂时放下了心中的万千思绪，与李洛瑶随意闲聊。
言谈之间李洛瑶提到京都的李立，才忽然让萧九察觉到李洛瑶自从嫁给自己已经许久没有回到曾经的“家”了。
“上一次回京都，还是给我搬救兵吧。”
心中这样想着，萧九只能搂紧怀中已经熟睡的李洛瑶。
若是战争结束，萧九很想和李洛瑶一起隐居山野，卸下一身官服做一个普通人。
可是现在的他，做不到。
……
豫州，城主府。
此时的豫州城可以说是张灯结彩的庆祝大败直隶禁军，比起过年来都不遑多让。
城主府的后堂中，正在进行着一场平常的家宴，只是这宴会上的宾客全都大有来头。
首先便是豫州火神教的大祭司古崇作为东道主坐在主位，身边侧座上是安凌城献计的赵清河和他的长子赵无双。
望着台下一众豫州起义军的大小军头，赵清河脸上始终带着几分若有若无的微笑，反倒是主家古崇面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古长老，此次京都禁军大败，我能终于可以坐享豫州膏腴之地，大喜。”
随着赵清河之子赵无双端起酒杯说出贺语，一众起义军草莽首领纷纷笑脸相迎。
酒过三巡，赵清河似乎看出了古崇的些许不悦，端这酒杯遥遥敬向对方。
“如今大胜，古长老可是还有什么忧虑？”
古崇闻言，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反而推敲起了当今局势。
“朝廷疲软，戎族叩关，我中原大地饱受战火，民生凋敝，先生以为接下来我们要如何去做？”
言罢，古崇轻轻抿了一口杯中酒水，等待着赵清河回答。
而台下一众吃席的武将此时听见古崇如此严肃的谈论，全都聚精会神的竖起耳朵看向赵清河。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自己身上，赵清河皱着眉头思虑了片刻，缓缓说道，“我军既然大胜，当然要乘胜追击，直取京都。
况且当今北境兵乱，虎牙关有北朝十万雄师叩关，朝廷根本腾不出手来管豫州。
只要京都被攻陷，这大夏便是要改朝换代，另立新朝之后你我都是从龙之臣。”
听着赵清河慷慨激昂的言说，在场不少人心中的热血被调动起来，全都激动的看向对方。
是啊，他们现在虽然已经拿下豫州成为手握生杀大权的大人物，可头上反贼的帽子是摘不去的。
若是真如赵清河所说那样直取京都，他们都可以全都换上新朝的官服，真正改变自己乃至整个家族的命运。
就在所有人都在赵清河编织的美梦中幻想之时，古崇苍老的声音打破了平静。
“难道赵先生不担心草原的戎族吗？”
此话一出，刚才被赵清河说动的一众武将全都侧头看去。
只是大多数人脸上的表情掺杂着浓浓的不解。
他们这些北境内州出生的起义军不知道草原人的凶狠和边境塞外的苦寒。
他们知道的，只是大夏朝廷是怎样的残暴，怎样让他们这些像草芥一样的农民侮辱的连猪狗都不如。
所以此时古崇发问，他们并没有过多担心草原上的戎族会有多大的危险，心中所想的还是打进京都，坐上那象征权利巅峰的龙椅。
反倒是赵清河听闻古崇之言，双眼中有意无意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神采。
只见赵清河皱着眉头思索了一阵，稍后便舒展开来表现的没那么紧张。
“古长老可是担心草原戎族会借此屠戮中原？
但我们既然已经坐稳了豫州，京都直隶那帮京官的性命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况且我军此前多次面临窘迫局面，禁军的兵员粮草都是出自直隶百姓，哪怕放戎族进入中原，他们也可以成为帮助我等诛灭大夏的盟友。”
赵清河说完，古崇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而对方的双眼也在盯着古崇。
两人拉锯战一般的互相盯着对方都不说话，碰撞的眼神之间逐渐充斥着火药味。
片刻功夫，双方都不约而同的收回视线开始闲聊起来其他的。
而其余豫州起义军武将此时也陷入了激烈的谈论之中，并且根据观念的不同隐隐分成了两派。
一派自然是赞同赵清河的说法，认为此时正是天赐良机，完全可以联合虎牙关外的草原联军两面夹击摇摇欲坠的大夏。
另一派则是觉得草原上的戎族在关外与大夏厮杀多年，双方早就结下了血仇根本不可能成为盟友。
两方人马各执一词，你来我往的互相谈论，反倒是最先开启话题的古崇和赵清河正欢声笑语的饮着酒水。
等酒席散去，豫州城内这些大大小小的首领、军头相继散去，赵清河也带着他的儿子返回家中。
在回家的路上，赵清河看着来往如织的人群愣愣的发呆。
赵无双看着父亲对着不远处来往的人群发呆，心中有些疑惑，不由问道，“父亲在想些什么？”
听见身边儿子发问，赵清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发出一声长叹。
“古长老信不过戎族，也信不过我们。”
听见父亲略带叹息的口吻，赵无双低头仔细琢磨话中的深意，逐渐回过味来。
就像刚才酒席上的那一番言论，古崇明显与自己的父亲有着不同的见解。
他们这些豫州本土世家大族虽然在起义军壮大的过程中充当着不可或缺的角色，起事过程中更是提供了大量的人员钱粮。
现在起义军做大，已经到了成为可以撼动大夏的存在，那他们这些背叛了大夏又有钱粮的世家无疑成了他们眼中的肥肉。
而且最主要的一点还是古崇与赵清河的政见不合。
在赵清河这些世家眼中，无论是谁家的天下都不重要，重要的只是自己手中的钱粮和权利。
如果戎族入主中原能带给他们更大的利益，他们其实并不介意与对方合作。
赵清河知道，现在古崇已经与自己渐行渐远，若想在乱世中活下去只有一样东西可以保障，那就是权利。
所以在此之前，赵清河就已经花费重金收买了不少豫州起义军中的大小首领和武装势力。
虽然古崇对赵清河渗透起义军的行径已经多加提防，可很少有人能够抵挡住金钱的诱惑。
而且自从青州军起兵攻打陵水县后，赵清河所代表的豫州世家也与青州宝玉钱庄的部分成员达成了某些共识。
出现在青州军中的叶先生，也就是也速亥，便是串联起一颗颗珠子的丝线。
现在就等豫州境内的这些起义军整顿好兵马粮草，他就可以撺措起一批起义军攻打直隶京都。
到那时就算古崇反对，面对一群想要另立新朝的实权武将也只能乖乖妥协。
不知何时起，中原大地建立了一套如齿轮般的权利结构，层层等级之下将人分成三六九等。
而这也彻底打开了欲望的潘多拉魔盒，无数人向着权利巅峰攀登，只是在这条通天的道路上布满多少尸骸却无人在意。
一直到今天，赵清河经过世代积累经营已经有了不菲的积蓄，起义军的那些大小首领同样趁着乱世从草莽中崛起。
当豫州的世家大族与草根出身的武将搅和在一起，没人知道将会让早已支离破碎的大夏走向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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