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食盒，林知让想起了昨天看到的那个空盘子，接过来说道：“你们等等。”
很快林知让再次出现在门前，把食盒递回给林婉如，“多谢你们的点心，很好吃，盘子我都洗干净放进去了，不过这点小事，也无需太费心了。”
林婉如听懂了对方的意思，这是不想她们因为这点事再上门，看来这个林医生是真的很不喜欢交际啊。
林婉如嘴角挂着浅笑，“不费什么功夫的，不过我们姐妹俩的花店快要开张了，确实没有那个空隙，若是闲来无事，林医生也可以去我们的花店看看，就在医院对面拐角处。”
“恩，有时间我会去照顾你们的生意。”
双方都知道这只不过是客套之词。
达成了默契，林婉如提着食盒回了家，雨荷还在一旁感叹道：“林医生就是知礼，不像昨天的那个男人，拿了东西盘子也不给回来，关上门就走，一点礼貌都没有。”
林婉如不知道雨荷说的那个男人是谁，不做评价，不过今天见到雨荷一直夸的林医生，她除了刚开始被那张皮相惊艳到，并不认为对方是一个容易接近的人，当然，知礼是有的。
傅斯年下楼就看到桌上又多了一盘点心，立马就想到这可能是谁送的，表情有些不屑，“又不是没吃过好东西，送来一盘又一盘糕点，你喜欢吃的话，我让我家厨子给你做一桌子都行。”
林知让掰下一小块饼送入傅斯年的口中，“味道不甜腻，你应该喜欢。”
傅斯年就着林知让的手吃下那块饼，顺势舔了一下，就看到林知让的眼神变得危险起来，立马抬起头，“还行，将就吃。”
林知让捏了捏傅斯年的脸，“你就嘴硬吧，她们又没得罪你。”
“烦到我了，不行？”傅斯年眯起眼睛。
如果林知让回答不行，他就......他就生气！
“行，放心吧，我跟她们说清楚了，她们不会因为这事再来打扰了。”至于以后会不会因为别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恒盛银行行长办公室位于一栋洋房的二楼，红丝绒的窗帘束起在两旁，木质地板擦得油光发亮，不见一点灰尘，透过窗外一眼能看到湖面，绿色的垂柳立在河边，随着风摇曳着身姿。
在得知林知让来了时，林自行便命人泡上了一壶花茶。
他这个弟弟他知道，再好的茶叶泡的茶在他嘴里，都如同牛嚼牡丹。
茶几上摆着精致的甜点，咸口的并不甜腻，符合林知让的口味。
林知让一进到办公室，就感受到扑面而来的资本家的味道，就这一间办公室能抵得了两三个他们医院外科医生办公室，更别提他们那个小办公室就足足坐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个还是护士长。
“今天怎么想起来来我这了？”
林知让抿着唇看向他哥，故意作出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就等着林自行主动追问。
意料之中的，林自行看到他这个表情，追问道：“发生什么了，你这么为难？”
林知让像是才下定了决心，说道：“大哥，我之前看到邱意清跟一个女人从酒店出来，还去了百乐门约会，我一生气，打了他一顿。”
出乎意料的，林自行的脸上没有什么波澜。
“大哥，你知道他这个事？”
“不知道，不过能料到，”见弟弟那副不甘心的样子，林自行笑了笑，“阿让，男人就没几个守得住裤裆的，爸不也娶了四个老婆吗？”
林知让见林自行这副语气，扬起了眉，“大哥，难道你也？”
“我只能说，有合心意的女人送上门，我不会拒绝，但她们都是露水情缘，我的妻子只会是你大嫂一个。”
自小和父亲在商场上摸爬滚打，林自行看待事物都很清醒，不过也正是因为太过清醒，常常显得性子薄凉。
他有钱有势相貌不俗，如果送上门的女人都要的话，吃亏的反倒是他，所以他对床伴很挑剔，要干净的、听话的、懂事的，他给她们想要的，作为代价，她们付出了身体，各取所需而已。
但他出了名的挑剔，在外面睡一个女人从不会超过三次，女人并不多。
虽说早有预料，但林知让还是有些难受。
他认为，人或许不会一辈子只爱那么一个，但在婚姻和一段感情之中，忠贞是最基本的要求，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上的出轨，那都是对另一半的背叛。
林知让张了张口，有些话不知道怎么说，不说又如鲠在喉。
他面露苦闷，“大哥，世上真的没有彼此都是唯一的感情吗？”
林自行的眉心皱起，思索道：“当然有，阿让，不要因为爸和我，或是身边遇到的人或事影响了你对感情的看法，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我和爸爸都不是因为感情成的家，我们更多的是责任，我们对你的期望，就是希望你能去追随自己喜欢的。”
林知让垂头丧气地说道：“我知道了，大哥，那邱意清就不管他了吗？”
现在说希望他能追随自己喜欢的，要是知道他喜欢的是男人，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态度。
林自行真不知道怎么和弟弟说，在这个大部分人都吃不饱穿不暖，将头系在裤腰带的年代，感情弥足珍贵，但也是最廉价的。
幸好弟弟也不想围着这个话题谈下去，否则他真怕戳破了弟弟的美好憧憬，害他一辈子都不想结婚。
“警告一下就行了，这件事交给我，你不用管。”
娶了他们林家的千金，还有这么多花花肠子，当然不能不管不顾。
林自行办事雷厉风行，在林知让离开之后，就让人去查了邱意清最近来往的女人。
邱意清在跟丽娜约会的时候没做什么遮掩，有心人一查便知道。
当看到邱意清跟的那个女人，是一个有夫之妇，还是百乐门的舞女的时候，林自行都气笑了，也不怕染上脏病，都被阿让打了一顿后，还敢跟那个女人有来往，他自己得病没关系，可别连累了他妹妹。
从恒盛银行出来之后，林知让立马收拾好了心情，恢复以往的泰然自若，坐上副驾驶后拿出来两张票，“走，大光明电影院。”
林知让和傅斯年看的电影是电影院花了大价钱引进的卓别林的默片——《城市之光》。
喜剧中又含着对社会现状、人性的讽刺，荒诞又含着心酸，观众席上一会笑一会沉默，但没有人说这部电影的不好。
从电影院走出来，林知让觉得心里有些闷闷的，“只有拥有物质的爱情才能情比心坚吗？”
傅斯年对这个问题，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想这个没有标准答案，但是我的角度，我不会委屈自己的爱人跟我一起过苦日子，我会在自己配得上喜欢的他的时候再出现在他面前，或许流浪汉很努力，但如果不能给喜欢的人最基本的温饱，再真挚的感情只是空谈。”
林知让自嘲地叹了口气，“我也不是‘何不食肉糜’的人，我不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更不会在自己无能为力的时候去奢望爱，可能是因为大哥他们的事，让我对众人追逐的‘爱情’有点失望。”
在浪漫的国度生活了那么多年，林知让多少染上了他们的某些毛病，喜欢华而不实的东西，生活习惯上也有些强迫症，喜欢讲究仪式感。
当和金钱联系在一起之后，一切都变得虚妄。
傅斯年体会不到林知让那种心情，但听到他的话他有些不满。
环视了一周后，见没人注意到，用手偷偷碰了碰他的指尖，“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我们不是爱情吗？难道你对我很失望？”
“不是，我们是见色起意。”林知让用小拇指勾了勾他的手指，又迅速撤开，大庭广众之下有种隐秘的乐趣。
“别那么直白，我们明明是一见钟情！”
“哦~原来你对我一见钟情啊~”林知让拖长了尾音，故意调侃。
傅斯年已经没了昨天那害羞纯情劲，一脸淡定，“你才是，原来你早就看上了我的肉体。”
“那倒不是，”林知让掐着下巴若有所思，“我是看上了你那张脸。”
“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扯平了。”
从电影院离开之后，天色尚早，两人去了兆丰公园散步。
兆丰公园地处公共租界，带着欧陆古典园林的情调，碧草如茵，一眼望过去的绿色令人心旷神怡，还有突然飞来的不知名的鸟类。
可两人在来到的第一时间是观察地形，发现自己寻找的踪迹后，傅斯年率先说道：“我去一趟公共卫生间，你在这等我。”
林知让自然迫不及待地答应。
在傅斯年离开之后，林知让迅速离开去了之前发现标记的地方，将土坑里的东西拿出来后，藏在了自己的身上，又将土坑复原，迅速回了原来的位置。
傅斯年则是去接头的。
他这次接头纯属临时接到通知。
通知是小广告模样贴在定点的餐厅的门上，按照正常程序他应该去餐厅和人接头，交换情报，但这次不知道怎么回事，和他接头的人从电影院出来后就一直跟着他，让他找机会跟林知让分开。
沼泽附近的一处，傅斯年看到黑色长衫戴礼帽的男人，脸色黑沉，“怎么找的这么急？”
“临时紧急任务，今晚十点半，在东郊酒厂仓库汇合，劫宪兵司令部。”
“！！！”搞这么大？！
傅斯年：“我们几个人？劫宪兵司令部干什么？”
“营救我党秘密特派的指挥员，我们加上头还有你和我，一共二十个人。”
“二十个人劫宪兵司令部？！你跟我天方夜谭呢？”傅斯年难以置信，是哪个策划的人这么狂妄。
男人叹了口气，他也没办法，人手不足啊，“你放心，指挥员传了消息，他有办法逃出监牢，只需要我们在外面引开宪兵的注意力，打掩护，只要配合得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傅斯年翻了个白眼，“那要是配合不得当命都没了，行了，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我知道。”
“你知道就好，不到逼不得已，我们也不想让你去冒这种险。”朱雀负责的是情报，并不是火拼，如果不是时间紧急，找不到比朱雀更靠谱的，他们不会让一个谍报人员去火拼。
看着男人离开的身影，傅斯年脸上的嘻嘻哈哈化为乌有，他回到原来的地方，望着那道白色的身影，神情漠然，眼神黯淡。
希望今晚的任务顺利完成吧。
“等久了吧？”傅斯年小跑到林知让的身边，微微喘着气，神情轻松，完全看不出来刚刚的阴郁。
林知让摇了摇头，他尽量收敛了自己的目光，不去看傅斯年沾了泥的皮鞋，还有衣服上的芦苇，“没有，我们去那边怎么样？”
林知让说的地方是新开放的植物园，认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争奇斗艳，空气中除了草木的清香就是土壤的气息，他们两人没有一个是对植物有兴趣的，对植物园里的植物也就是一眼掠过便看到了底。
两人的文化程度都不低，所见所闻也很为广泛，随意聊聊便能扯出长篇大论。
这么一打岔，傅斯年心里反而没那么紧张了，对晚上的任务信心十足，回去的一路上信心十足，还愉悦地吹起来口哨。
但等一回到家，客厅的门被关了起来，房间里瞬间昏暗了下来，一股危险的气息出现在身后，他下意识伸出手要与人搏斗，却被拦住了手臂，对方向一头猛兽在他唇上啃食，唇角被咬破，一股血腥味在空腔中弥散。
“林重光！你属狗的吗？”傅斯年猛地推开林知让，手在唇角碰了碰，疼得口水都不敢碰到那个地方。
林知让紧紧搂着傅斯年，想到剧情中他被汪伪特务抓去了76号受到的残酷刑罚，身体都在发抖，“以后不许说那个字，你休想离开我。”
傅斯年感受到了对方在发抖，胸腔像被什么狠狠捶了一拳，他回抱着，“不说了，以后都不说了，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能离开我。”
等林知让平复下来心情之后，他松开傅斯年，凑近看他唇角的那个伤口，“对不起，弄疼你了吧？”
其实他真不是故意的，就是头脑一时充血，尖牙有点痒痒，动情时没忍住。
恩，他绝对不承认是自己吻技烂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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